书画天地
守护非遗:40年磨尽指纹,这对“画医”夫妇让古书画“起死回生”
当城市的面貌越来越新,生活的节奏越来越快,那些过往时空里的“慢工”和“细活”渐渐淡出我们的视线。 为了守护传统技艺,由上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指导,新闻晨报学记团联合微纪录片《海派百工》出品方上海汐梦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共同推出“非遗守‘沪’人”青少年社会实践活动。刚刚过去的暑假,150名中小学生跟随新闻晨报资深记者,走访上海非遗传承人,近距离感受传统技艺的魅力与坚持的力量。
隐于小野,守道世间
晨报小记者 赵屹阳
(华东师范大学附属进华中学 九年级)
荷叶在微风中摇曳着身姿,空气中飘荡着田间泥土的味道。没有人声鼎沸,没有车水马龙,只有几间农舍静静地伫立在小路的尽头。古书画修复装裱技艺代表性传承人李林根与李金华伉俪,就住在上海金山枫泾镇的一座农家小院里。
我也学过几年书法,每当看到千百年前流传下的古书画能以完好的面目示人,总是赞叹不已。要知道,这些古书画能够从岁月长河中流传下来已属不易,更何况还要完好无缺?所幸,我们的传统技艺中有一门古书画修复,这才使得那些艺术珍品得以重新焕发出光彩夺目的生命力。
那么,古书画的修复难吗?难,当然难。它的精奥就在于修旧如旧,修复所用的材质都要无限接近原作。为了参透用纸的秘密,大师不知道跑了多少造纸厂,研究过多少种纸张。现在,不论什么样的古书画在他面前,他只用轻轻一摸便心里有数,而代价就是因为日复一日的捻摸纸张,指纹已磨失殆尽。至臻纯熟的技艺只是基础,全身心的投入与孜孜不倦的坚守才是这项技艺的魂魄。
修复古书画,从开始“洗”到最后“裱”必须一气呵成。那些残破如碎片的古书画,甚至虚弱到不堪触碰。每次修复时,大师总是不眠不休,每隔几小时就起身观察画作的状态早已成为一种常态。这门看起来非常神秘的技艺,实则极为枯燥,究竟是什么支撑着大师?他淡然一笑:“从事了这个行业,就不要再想有什么玩的心思了。只要接了活,哪怕是过年也不能休息。我也喜欢喝一点酒的,但接了活后,一口酒都不能碰,只有把修复工作全部完成,才能高高兴兴拿出酒盅喝一杯。”
“古书画是一种不可再生的艺术品,在古书画修复中所遇到的艰辛与孤寂,别人不一定理解,甚至会取笑世上还有这样的‘傻人’,您会因此而感到委屈吗?”听了我的提问,大师微笑着点了点头,又轻轻抚了抚手掌,感慨道:“只有我知道,我舍不得那些古书画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上湮灭掉。每一次修复古书画,我就好像在和作者进行跨越时空的交流。每当看到那些原本残破不堪的书画作品在我手中修复一新,这种成就与满足感,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我愿意守着它一辈子!”
是的,当残破的古书画修复一新,它们便拥有了一个崭新的生命,这生命里绽放出的光芒美得令人陶醉。能够坚守这份美,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他们让古书画“起死回生”
晨报小记者 谭惠予
(上海市世界外国语中学 八年级)
“最惊险的一次,有一块画的碎片粘在桌上取不下来,如果用手硬取,那画必定坏掉!琢磨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办法:先往桌上倒水,让画浮起来,再用毛笔把碎片轻轻拨到桌边,用宣纸托住,再贴在画上……”李林根老师讲述着修复的惊险时刻,让人不禁捏了一把汗。
7月19日,我们来到金山区枫泾镇,采访古书画修复装裱技艺代表性传承人李林根和李金华老师。李林根老师年逾花甲,却依然精神奕奕,一讲起古书画修复来就滔滔不绝:“既然有了书画,就必然有修复这个行业。如果古书画无人复原,它们的观赏性和价值便大大降低了。”
对书画的热爱,让他走上了这条路,也让他和妻子走到了一起。他俩从一开始学习传统装裱,到扎进古书画修复的世界,一路走来几乎都是自学。无人指导,便以书为师,一步步摸索,一点点积累。终于,一幅幅残破的书画在他们手中焕发新生。
古书画修复,既是个脑力活,也是个体力活。修复时,最初几天要保持画面湿润,晚上要给画盖上湿毛巾,半夜还要不时起床给毛巾洒水;要控制好画的干湿程度,多一分也不行,否则就会发霉;拆画时底部的一层纸,要用手指轻轻磨掉半层再开始补;浆糊也是手工自制,要调得厚薄适中,太厚则画容易变硬;补画用纸也不是随随便便找一张,要在平时搜集的几麻袋碎纸片中找出和原作朝代、质地相同的宣纸……精湛高超的技艺与追求完美的精神让他们名声远扬,许多博物馆都慕名而来,将珍贵的古书画交给他们修补。
从小耳濡目染,时不时帮父母搭把手,他们的女儿李静如今虽另有工作,但同样是古书画修复的一把好手。关于这项技艺的传承,她有自己的看法:“古书画修复很难像老师一样教授,靠的是动手实践,最好的传承方式就是师徒相传。但学这门技艺,可能几年都不会有经济收入,许多徒弟坚持不下去都半途而废了,有天赋、有悟性还能够出师的就更少了。”语罢,她不禁微微叹息。
其实,这也正是许多非遗项目在传承中遇到的共同难题,毕竟“从前慢”的传统技艺与高速的现代生活之间存在着不小的落差。可喜的是,这几年”非遗“正以各种全新的“打开方式”进入大众尤其是年轻人的视野。希望,也许就藏在这些好奇的目光中。
极与真
晨报小记者 吴澹闻
(上海市风华初级中学 八年级)
微至精为极,心至善为真。
——题记
焦虑浮躁、急功近利,人们总努力摆脱这个时代的标签。可如何才能沉下心来,去细致入微地洞察心灵之需,去锲而不舍地追寻理想所爱呢?在对古书画修复装裱技艺传承人李林根老师的采访中,我似乎寻到了答案。
“道在我心,一以贯之。”与李大师的对话中,我被这世间的“极”与“真”所打动。
“极”,是不断精进、从不止步。年少学艺,数十年摸索,从小学徒到慕名者纷至沓来,李大师不知下了多少苦功。没有经验,就与伴侣对着一本本书,从“闷水”开始一步步实践;没有素材,就与伴侣骑着单车一家家寻找字画。当我问起“您是如何一眼辨认出字画的朝代”时,他风轻云淡地回答:“不过是每个朝代的纸的纤维不一样罢了。”可这一摸一看又怎会如此轻松,必然是无数次摸索方才达到的极致。
“极”,亦是从不自我怀疑的高度自信。交谈中,每当提起与书画修复相关的事,他的双眼炯炯有神、话语掷地有声,臂展间尽是无穷的信心。他说:“两千年前怎么做的,我还要怎么做。”承接下那些珍贵却破烂不堪的古书画的修复工作,是他对自己磨练至今的手艺的信心,更是他要让中华文化永远传承的决心。
“真”,是言不避讳、坦诚率真。卸下“李大师”这个名号,他也是个平常人。交谈中,除了专业上的问题,他挂念最多的还是这门手艺的传承。没有人愿意沉下心苦练多年却分文不赚,于是后继无人成了最大的难题。他并不避讳“钱”这个字眼,因为他知道,这就是问题的核心。
“真”,更是坚守如初、不曾忘怀的初心。尽管历经曲折,他从未忘记自己的追求,所以不知疲倦地拯救着一幅又一幅古书画。他放下私欲心,沉浸于挚爱之事;放下得失心,执守于方寸之间。在我眼中,他对于古书画始于爱,却不止于爱。古书画修复曾是他赖以维生的手艺,如今早已成了他愿意托付终身的事业与志业。
至真,至情,至性,至爱,这是李大师和所有匠人的缩影。愿所有怀揣梦想的人们能在繁杂的世界中如同匠人一般,不偏不倚,以惟精求惟一,寻得一处心安之地。
追梦匠人心
晨报小记者 马艺瑄
(上海市七宝第二中学 八年级)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您还会做这份工作吗?”我将准备好的问题抛出,期待地望向那历经岁月冲刷却依然温和的面容。
“会的,我热爱它。学习一门手艺,就是要一心一意做到最好。”茶水的热气氤氲缭绕,模糊了他的面庞,可他的眼睛却闪闪发亮,像含着繁星一般……
调好面糊,捣好浆糊,铺开残损的古画,拿出竹尺、排笔、镊子、尖嘴钳等工具。在自家的工作室里,古书画修复装裱技艺传承人李林根和李金华夫妇开始了他们修复古书画的又一天。
骄阳似火,来自四方的人们进入工作室,斟茶几杯,听李大师笑侃精彩人生。屋外阳光灼灼,屋内却如铺满月光般安静凉爽,茶水的热气在空中慢慢升腾。
李林根老师高中毕业后,进入村里开办的装裱厂当学徒。几年后厂关了,他与夫人以家庭作坊的形式继续从事这一行,并渐渐踏入古书画修复领域。从此,不停地钻研,一丝不苟地修复,成了夫妻俩每天生活的唯一主题。投入的时候,就连午饭也忘记吃,一觉也睡不安稳。忆起往事,李大师小抿一口茶,热气模糊了他的双眼,却明亮不减。
“有一次,有人送过来一张画,其实就是一堆纸片,零零散散的,破败不堪。我小心翼翼地用毛巾包好,夜晚躺在床上睡觉,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于是每隔两三个小时就去看看,生怕出了什么差错。”轻轻放下茶杯,李大师用手比划着当时的样子,绘声绘色地讲着。夏日的烈阳透过窗子,在他眼底铺陈出一片明晃晃而又不刺眼的光,耀眼极了。
茶水的热气渐渐散去,留下淡淡茶香。李大师眼睛微眯,被岁月蹉跎的脸上攀上笑意。“为了‘修旧如旧’,我开始收藏各个朝代的纸张,就算是小纸片我也会珍藏。这些纸张,现在已经放满一间屋子了!”在时光长河中磨灭的历史,终是被一个人以一颗温暖的心所珍惜。
茶杯慢慢见底,李大师意味深长的话传入耳中:“古书画修复真的是很有意义的一份工作,我不只为了赚钱谋生,也是为了让更多的古书画恢复它们原本的模样,让更多的国宝展现在世人面前。”
一壶新茶慢慢斟上,李大师的人生故事仍在继续书写……
因为热爱,所以成就
晨报小记者黄天琪
(上海市进才中学北校 八年级)
压抑着自己的小小激动,我轻轻地推开门。充满墨香的屋中陈设着古色古香的木雕家具,一个身穿素色麻衣的老人偏坐在一角的座位上,嘴边挂着亲切和蔼的微笑——他,就是古书画修复装裱大师李林根老师。
因为心中憋了太多的疑问,还没坐稳,我们这些小记者就像连珠炮似的开始发问。李老师热情地招呼着我们坐到他的身边,娓娓道来古书画修复的那些事儿。
他说,古书画修复很难也很枯燥,洗、拆、补、画、裱,每一项工序都需要极大的耐心、细心和专注力。其中,揭纸是最难的之一。首先,要让画作始终维持在恰当的湿润程度,太干了纸揭不下来,太湿了则会损伤画作。因此,到了修复的关键时刻,他们夫妇就连晚上睡觉时也不安稳,隔几个小时就要去看看干湿程度。其次,揭纸的力度也至关重要,他们都是用手指肚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磨掉画作背面的多层纸。天长日久,居然连指纹都磨没了。李老师自嘲地伸出手指给我们看:“我们是无法用指纹给手机开锁的。”
古书画修复虽如此不易,但李老师言语之间流露更多的,还是由内而外的满满自信:“有些画我从背面就可以看出是谁的作品,我摸一摸就能知道这张宣纸的年代。”
的确,经过四十多年的积淀,从唐伯虎的名画真迹到寻常人家的祖宗图,无论是来自于博物馆还是民间的书画,他们夫妻俩都以高超的技术和百分百的成功率收获了顾客的绝对信任。李老师很自豪地给我们展示了一组照片,原本碎成一片片的画作,经过几个星期的修复,竟能完全修旧如旧,还原到看不出丝毫修复的痕迹,这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啊!
看到他望着自己修复成功的作品时那种发自肺腑的幸福笑容,我突然明白了,李大师的自信是由实力而生,而实力来源于对这门手艺的热爱。热爱,促使他每日空闲的时光还在和妻子热烈地讨论修复技巧,那是温故而知新的过程。热爱,促使他不放过每一个细节,“毁坏了一幅画我痛心啊。”他这么说。热爱,使他一辈子都在钻研这门技艺,不间断、不厌烦地去做一件事,为的就是做得更好、做到极致。
热爱化作动力,支撑着他的人生梦想,成就了一位当之无愧的古书画修复装裱大师。
时光写就传奇
晨报小记者 李俊衡
(复旦五浦汇实验学校 七年级)
李林根爷爷与李金华奶奶已经在古书画装裱修复这门手艺上坚守了四十多年,被人们亲切地称为“画医”,连各大博物馆都争相与他们签约。7月18日,我们晨报小记者一行登门拜访,想要探寻大师背后的故事。
如今,他们的工作室煞是热闹,慕名而来者络绎不绝,但刚起步时可远非如此。那时,李大师与他夫人只得四处打听谁是书画爱好者,骑着自行车一家家地问。有人不理睬,也有人不放心,他们就承诺不满意不收费,这才让家庭作坊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日复一日的积累,他们的技艺越来越炉火纯青,又开始挑战“高精尖”的古书画修复。
早在采访之前,我就对李林根大师“几十年从未修坏过一幅画”的传奇有所耳闻。那么,大师可曾经历过千钧一发的时刻呢?当然是有的。一次修画时,他一如既往地准备将画作补好上墙时,一片不听话的小碎片淘气地脱离了原画,粘在了桌上。这时,原画已经上墙,小碎片肯定不能用手拿,这该如何是好?还是李大师急中生智,他在小碎片四周滴上几点水,让它轻轻“漂”起来,这才有惊无险地破解了危机。在机智的李大师面前,即便是如此“顽皮”的画,也不得不“缴械投降”了!
从事书画装裱的人不计其数,但有胆量和本事修复古书画的就屈指可数了,能将手艺上升到“非遗”境界、成为众人景仰的“大师”的更是凤毛麟角。那么,这份荣光为何落到了李大师头上呢?
也许,只有时光可以作答:当年村办装裱厂的二十多名学徒全都改行了,只有李大师夫妇一直坚守至今。四十多年的坚持,感动了时光;时光沉淀,写就了传奇。
古书画修复界的“功夫熊猫”
晨报小记者 胡舒雅
(华东师大一附中实验小学 三年级)
记得看过一部名叫《功夫熊猫》的动画片,拥有高强武艺的熊猫阿宝令人印象深刻。今天,我有幸采访到了古书画修复界的“功夫熊猫”——一对金山乡村夫妇李林根爷爷和李金华奶奶,他们让上千幅残破的古画像被施了魔法一般重现往日风采。
采访之前,我是满满的疑惑:他们是怎样做到的呢?随着采访的进行,我慢慢有了答案。
功夫之一:他们“心细如发”。
李爷爷说:“有的古画送来时已经烂得一塌糊涂,修复通常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我天天茶饭不思,盯着这些残破碎片,心情难免烦躁。但这项工作就是不能烦躁,一定要有百分之百的耐心和细心才行,否则要搞坏。”
功夫之二:他们练就“补天之手”。
古书画修复的书本上只讲基本方法,李爷爷和李奶奶夫唱妇随四十年,他们爱实践、爱思考、爱总结,自创了很多技法,比如无法用手拿捏的小碎片就用水浮、用毛笔粘、用针推等。更令人惊叹的是,他们还能将一张普通厚度的宣纸拆分成两层,一幅画陡然变成两幅一样的画。
功夫之三:他们“谦和本分”。
2016年,他们修复了一幅价值几千万的唐伯虎的画作。虽然也可以开几十万的修复费,但他们还是坚持只按工时和材料收取2万元。李爷爷说:“不是为了钱,因为这批画要传承下去的。看到这幅画修好后又恢复了青春,我高兴得像小孩子看到糖一样。”
采访完,我对古书画修复的非遗守“沪”人李林根爷爷和李金华奶奶是深深的敬佩。世上本没有什么魔法,有的只是以十年为计量时间的勤奋和坚持。他们不仅在修画,也在修历史、修感情,相信这份手艺和感情定会一代代地传承下去!